來玩一個聯想遊戲,「羅大佑」,你想到什麼?
黑色、搖滾、抗議、憤青、教父、「童年」、「鹿港小鎮」、「戀曲xxxx」?或者,藍營?想必不會是眼前坐在陽光迆邐的咖啡館裡、大秀手機裡女兒照片的得意爸爸。
縱橫華語歌壇30多年,外界對羅大佑有著一些刻板印象,有些是他的成就使然,有些則是他說也說不清的誤會。但現在,他有女萬事足,有音樂可以玩就好,今晚(18日)在國家音樂廳,還要跨界與交響樂合作,穿上燕尾服彈鋼琴、指揮。
他的俠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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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大佑接受專訪,侃侃而談。
記者陳俊吉/攝影 |
也因為這場搖滾交響音樂會,羅大佑又背負了一個「避談反核,飆罵記者」的罪名,還有藝文界的人說他「晚節不保」。羅大佑聳聳肩說:「晚節不保?不保就不保,無所謂。」
「我不喜歡被逼著表態。」羅大佑說:「那是專制、是反民主,更可怕。」就他的經驗,表態最可笑的地方是,同一件事情、同一個表態,在不一樣的時間、不一樣的政黨,就會被賦予不一樣的政治意義。
羅大佑多次表明:「我也不是藍的。」但他因為319那時去喊了一句「不分藍綠、只問黑白」,就此「藍雲罩頂」。他忿忿說:「我什麼時候變成國民黨的?X的,國民黨以前拚命禁我的歌。」
擁核反核 大事要慢慢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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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大佑曾參與倒扁,帶領民眾高呼「阿扁下台」,火力十足。
本報資料照片 |
他說:「講反核是最簡單的事,但核能發電廠是個要思考的議題,不是是非題,需要第3種聲音。我一直都是第3種聲音,我就是不要Yes or No。」他分析:「反核、擁核,沒有壞人,只有被嚇壞的人。」在他眼裡,國民黨要建核,不是壞;民進黨要反核,也不是壞,「不要把對方都當壞人。害人要有動機。說我晚節不保,也要問動機,我得到什麼?」
不衝動表態,羅大佑會慢慢觀察,等議題沉澱,「任何事情如果激起情緒化,就表示那是大事,大事要慢慢看。」
那麼,沉澱過後的答案是什麼?他研究了一下這個吵得震天價響的問題,「誰願意放個核子炸彈在旁邊?大家被日本311嚇成這樣子,這不是一個好東西,但弄這麼久,肯定也有它的需要。」
他認為這是一個「投資回報」的問題,既已砸大錢投進去,為什麼非廢掉不可?「蓋好之後,如果真不安全,我覺得以台灣現在民主的力量來說,是一定沒辦法運轉的,日本地震比我們厲害10倍,他們都非蓋不可,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嘛。」羅大佑覺得可以借鏡日本,蓋出一個安全的核電廠,「我不知道有沒有可能,我不是這個東西的專家。」
就社會氛圍來看,這意思就是擁核吧?羅大佑說:「我也不是支持一定要蓋核四,我只是說,這件事需要研究。以前光搞個捷運都要好幾任市長,何況核四這麼大的事。」
羅大佑舉例:美國南北戰爭後,軍樂隊解散、樂器被廢棄,而解放後的黑人沒工作,就拾起樂器,爵士樂就這樣誕生了。「在一個爵士廳裡,人家在吹爵士樂,然後你去問『你反戰嗎?』他們已將戰爭的音樂,化為愛與和平的音樂,把負面的東西變成正面,你還在問這個問題?」這是他那天在記者會上「飆罵」的心路歷程。
音樂人正在做音樂的事,所以被突然問到反核問題,他的直覺反應是:「怎麼蓋核電廠、怎麼精算,我不知道。但反對最容易,而有些人拿抗議當職業。」
撕掉標籤 只想當音樂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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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大佑。
記者陳俊吉/攝影 |
羅大佑嘆氣:「我太清楚被貼標籤這種事了。被貼慣了,到處都是標籤,『晚節不保』應該是第59個標籤(笑)。」他說那些標籤都是大眾的心理投射,「他們希望這個時代有這樣的人,不管是『抗議歌手』或『黑色旋風』,那是很多人的投射。」
除了「挺藍的」、「擁核的」,他細數,還被貼過「抗議歌手」、「年輕人的代言人」,「還有什麼『教父』。我不喜歡,我從來沒有講過這種話。任何一種標籤,都隱藏著別人希望你去替他們做什麼事。」
羅大佑說:「我只希望被稱為『音樂人』就行了,正正當當、理直氣壯的音樂人。什麼教父什麼東西。」
他的音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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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縱貫線」羅大佑(左起)、周華健、張震嶽、李宗盛,4男人朝夕相處,趣事多。
本報資料照片 |
不管他愛不愛這個頭銜,羅大佑被稱為「音樂教父」,是因為他在歌壇寫下那麼多好歌,有抒懷抒情、也有大愛大責,從「童年」、「鹿港小鎮」、「戀曲1980」、「戀曲1990」、「愛人同志」、「光陰的故事」,還有近代歌壇史上如煙花短暫而華麗的「縱貫線」巡迴演唱會,他的歌緊貼著四、五、六年級的回憶動脈。
他可以在2005年用那麼強烈的「美麗島」專輯入圍金曲獎,也可以寫出「高海拔之戀」浪漫主題曲「DoReMi」,在2012年拿下金馬獎。
曾經犀利 為女兒變柔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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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兒的滿月酒,羅大佑(右)自彈自唱給女兒聽。
圖/本色提供 |
可是,寫過「阿輝飼著一隻狗」、「綠色恐怖份子」,那麼「雖千萬人吾往矣」的氣勢,羅大佑有了女兒後,在女兒的笑容裡看到全新的世界,連他自己都發現,「寫歌也變單純了,以後會多些家庭的歌,『美麗島』已是極致,那兩首已是最極端。」
因為女兒,羅大佑開始寫溫馨的作品,預計5、6月出EP、年底發專輯;同時也繼續做電影音樂,幫杜琪峰的電影、張艾嘉「華麗上班族之生活與生存」音樂劇做音樂。
他也還想再組個搖滾團,找來台港幕後4、5個人,彈彈吉他、玩玩音樂,新專輯也會以樂團的形式呈現。縱貫線還沒玩夠?他笑說:「縱貫線都是一線的人,樂器上各自分家。團,我還沒玩夠。」
選代表作 聽見時代脈動
如果,要羅大佑選出人生標誌性的5首代表作?他為難地打開智慧型手機,上網查詢自己大量的作品,費了好一番功夫,選出以下5首及理由。
1.「你的樣子」:這歌沒有那麼流行,是「又見阿郎」電影主題曲,也和個人某一段戀曲有關。(是哪一段,他不說了。)
2.「戀曲2100.家」:去年寫完這首歌時是7月,Gemma8月中出生,我媽媽9月中過世,這是三代的事情,一個大的家庭轉接的時候。我有張專輯就是「家」,這首歌則是完整講一個家的變遷。
3.「童年」:這歌滿重要的,雖然很土,現在唱這首歌會想到女兒的天真狀態。這首歌不是寫給小孩子的,是寫給成年人唱的,我大學時寫好,唱時是畢業出了社會,開始覺得人生複雜了,特別想到回到單純的感覺。老天待我不薄,給我一個天真的小朋友。
4.「同學會」:這是新歌,因為我的母校中國醫藥大學進了世界500大,去年底找我回去唱唱歌慶祝一下。我進學校是1973年,40年了,很難得,看到很多老同學、以前的老師,竟然還在教寄生蟲、藥理學。
5.「現象七十二變」:因為到現在還一直在變啊!核四還沒蓋好,一直在吵,不發表意見還不行,只有兩種意見:「擁核」還是「反核」。
沒選情歌。他說:「情歌來來去去,人在時代的變化裡,情歌比較個人一點,時代對人的影響比較大。」
即使外界看他是「抗議歌手」,羅大佑自認「我只是一個時代的產物,是民國70幾年,一個醫生的家庭、戰後嬰兒潮出生的,就變成這樣。」
地位不凡,但羅大佑不跟風去當選秀節目評審,「我有什麼資格去評人?」他倒不排斥收弟子,願意耐性地等待適合的人。
後起之秀 看好青峯、張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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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峯(左)、張懸受到羅大佑讚賞。
圖/林暐哲音樂社提供 |
羅大佑承認沒太注意台灣歌壇,但蘇打綠和張懸都進到他的眼裡,還盛讚:「青峯的歌很好,他應該是接下來寫歌很厲害的人,讓我想到美國團Talking Head,屬於比較前衛的、流行的搖滾。」
他的家庭
是的,硬漢變柔和了。改變他的,是去年8月15日出生的女兒Gemma。
說娃娃語 慈父滿臉笑意
以前不常談私事的羅大佑,講起女兒就停不了,渾身散發慈父的驕傲,眼神變柔軟、嘴角忍不住上揚,秀出的照片裡,只見他胸前掛著育兒袋,當起袋鼠爸爸,犀利的話語被「吃ㄋㄟㄋㄟ、換便便」等「娃娃語」取代。他聳聳肩笑說:「沒辦法,要和女兒溝通,總得將就她能懂的語言。」
羅大佑和老婆Elaine歡喜迎接小龍女,刻意選在3日後上午8點8分「吉時」公布一家三口「牽手照」。他願意為女兒「迷信」,包括不便公布的中文名字,老爸仔細考慮過音韻、算筆畫和五行,還上網Google過有沒有撞名,他要給女兒最好的。
一個月後,母親過世,家族變動,羅大佑寫下「戀曲2100‧家」。
女兒飽滿天庭與鼻子以下遺傳到他,眉開眼笑的討喜模樣像老婆,他說起女兒:「奶吃不夠,立刻哇哇大哭,吃夠了就笑得手舞足蹈,像洋娃娃一樣。最難就是哄她不哭。」搖籃曲不是他自己的歌,但有時會即興編一首童謠哄女兒入睡,他笑說:「家裡有個你用以前方法都無法對付的人嘛。」反而是媽媽會和女兒講道理,這個家是「嚴母慈父」。
離家4天 妙喻「人間慘劇」
羅大佑算著,這趟離開女兒4天,「人間慘劇啊,都沒見到女兒」,他出國只想快點飛回家,當然,每天也要起早一點,照顧女兒心甘情願。為此,他還笑說:「工作量多了50%,要加把勁賺奶粉錢。」
自嘲59歲當爹是「老年得子」,同輩友人已開始面臨嫁女兒的不捨,羅大佑還無法體會那種「如喪考妣」的心情:「我(情感的)投資還不夠大,他們賭本下很大,但我和女兒的感情正逐漸加溫。」
女兒還太小,說「培養」言之過早,羅大佑決定讓孩子自己選擇要走的路,「我自己背叛了醫生跑來做音樂,憑什麼一定要她幹嘛?」
但如果有一天,女兒帶回家的男友,像翻版的羅大佑呢,放著安穩的醫生不當,去當個「窮唱歌的」?他這回猶豫了一會兒才說:「我會建議多交往一段時間。我不是反對,但就會要她多觀察。」
今年情人節,羅大佑首次帶女兒回台,任務是「認祖歸宗」兼報戶口。雖然他自己的爸媽已經過世、又與太太定居香港,台灣只剩下他的叔伯長輩,但羅大佑這個動作也證明,他認同的始終是這個地方,台灣才是他想讓女兒歸根的家。